水寨生擒哈秘赤-王良鞭打三太子-西洋记第六十四回

《西洋记》，全称《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也叫《三宝太监西洋记》《三宝开港西洋记》，是明代罗懋登写的一部长篇神魔小说，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成的书。全书二十卷一百回，讲的是郑和下西洋的故事，说明永乐年间郑和挂印招兵，带着王景宏当副手，一共平了三十九国。前十四回说的是碧峰长老出家、降魔，还跟张天师斗法的事。从十五回开始写郑和下西洋，靠碧峰长老和张天师帮忙，一路斩妖除魔，把那些国家都镇住了。不过这书情节挺荒诞的，文字也一般般。

第六十四回 王良鞭打三太子 水寨生擒哈秘赤

诗曰：

阴风猎猎满旌竿，白草飕飕剑戟攒。

九姓羌胡随汉节，六州蕃落从戎鞍。

霜中入塞雕弓响，月下翻营玉帐寒。

今日路旁谁不指?穰苴门户惯登坛。

三太子一听南船上那帮人都睡得打呼，心里乐开了花，寻思：“这老天爷是帮我啊，这大功算是成了！”赶紧吩咐开船。番兵得了令，呼啦啦就把船开过去了。眼看就靠近了，突然“呜”的一声牛角喇叭响，南船上火箭、火枪、火药一起朝他们射过来。奇怪的是，火明明放出去是红的，南船却一点没烧着。三太子有点纳闷：“南朝的船难道不是木头做的？就算是木头，咋就不着火呢？”让人把所有火具都扔出去，这下火势可大了，海面都被照得通红，跟白天似的。三太子拍手道：“这回肯定烧着他们了！”哪知道天师坐在朝元阁上，披头散发、拿着宝剑，踏着星步、踩着斗宿。刚开始火小还不怕，后来火冲天，天师火了，敲一下令牌大喊：“风伯何在？”呼地一阵狂风刮过来，火反倒烧到他们海鳅船上了。天师又敲令牌喊：“雨师何在？”哗啦啦一阵暴雨浇下来，火全灭了。三太子看着这风这雨，气得直跺脚：“哎哟！这风是南朝带来的？我西洋海上哪有这么乖的风？这雨也是南朝带来的？我西洋海上哪有这么乖的雨？”没办法，只能收拾船回去。回去一查，烧坏了七只，浪打坏了八只。三太子傻眼了：“倒把自家的船烧了、打了这么多！”这就叫：周瑜妙算高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

再说宝船上半夜三更，大家都在睡觉，突然听见一片喊杀声，火光一起，全吓醒了。岸上的五营大都督准备陆战，船上的四哨副都督准备水战。一会儿火起，一会儿火势凶猛，烧天烧地，海面通红，大家都吓得心惊肉跳，觉得船保不住了。没想到突然一阵狂风，一阵暴雨，火“噗”地一下就灭了，连火星都没剩。船上的人都念叨：“船上有天啊！”第二天早上，两位元帅升帐，召集大小将官，天师和国师都来了。元帅迎上去说：“昨晚可把我吓坏了，两位老师知道吗？”国师说：“我从昨天早上就吓到现在了。”天师说：“我吓了一晚上，刚停。”元帅问：“怎么两位老师先吓着了？”国师把昨天送帖子的事说了一遍，天师把昨晚施法的事说了一遍。两位元帅大吃一惊，给天师和国师作了个揖：“多亏两位老师作主，不然我们都成灰了。”国师说：“一句话，哪用谢。”天师说：“分内的事，不敢当。”元帅说：“这帮番奴，以后肯定还闹事。”国师说：“防着点就是。”元帅说：“有理。”立刻传令五营大都督，旱寨早晚小心；四哨副都督，水寨早晚小心；又派刘英、张盖带五十只哨船去探查，有紧急情况赶紧报；又派梁臣、姚天锡各带一百五十只战船，在水里二十里处扎寨，当犄角，防三太子水攻；又派刘荫、王良带三千精兵打接天关；又派张柏带三千人策应。众将领了令，各自去了。

三太子兴冲冲地去，垂头丧气地回来。哈里虎迎上来说：“太子，这大功怎么让风雨给搅黄了？”三太子说：“倒没什么，就是父王有点不高兴。”哈里虎说：“既然国王不高兴，我跟他说说。”去见国王，国王问：“昨晚怎么样？”三太子说：“我的主意不差，可金长老、张真人神通太大，半途而废了。”番王说：“我烦得很啊！南兵本来就厉害，还打到我地盘上了，怎么让他们退？再加上那俩和尚道士捣鬼，终究是麻烦事。”哈里虎说：“大王别担心！太子武艺不比南将差，昨晚虽然没烧着南船，但他们肯定吓坏了。我愿和太子一起，杀退这帮贼兵，保住江山。请大王宽心！”国王站起来拍他背说：“你是我的亲信，和太子同心协力，保住江山，子子孙孙都有富贵。”哈里虎说：“我尽心尽力，哪敢偷懒？”

话没说完，小番来报：“南船派了两员大将，带了好几万兵，把接天关围得铁桶似的，特地来报。”三太子听说接天关被围，跳了起来，哈里虎说：“太子别去，末将带兵下去打。”三太子说：“我一个人不行，咱俩一起去。”国王不放心，叮嘱：“小心点，别轻敌。”

话没说完，又一个小番来报：“接天关东水门外，好多战船在打，水门没人守，怕出事，特来报知。”国王一听，吓得直哆嗦：“南兵水陆并进，咋办啊？”三太子说：“父王是一国之主，别慌。你一慌，百姓也慌，军心就散了，这不是把国家送给敌人吗？”国王说：“我不是慌，是敌兵太近了，得想办法。”三太子说：“我有主意。”国王问：“啥主意？”三太子说：“就像医生，病缓了治根，急了治标。现在水门的南兵，分散又慢，可以拖；关下的南兵，集中又猛，拖就坏了。”国王说：“兵势是这么回事，你咋办？”三太子说：“水门让哈秘赤、沙漠咖各带一百只船守着，别出来，南兵耗久了自己就垮了，这是以逸待劳。他们就是长出翅膀也飞不进水关。”国王问：“关外呢？”三太子说：“关外的南兵，得我和驸马亲自打。靠父王的福，凭我的本事，要么活捉他们两个，要么打死他们两个。然后趁胜追击，势如破竹，水门的兵也能一锅端。”说着抽出一根令箭，“咔嚓”两段，“我这趟要是输了半分锐气，就不是人，跟这箭一样！”番王看三太子英气勃勃，杀气腾腾，又调兵遣将有条有理，心里高兴：“去吧，小心点。”哈秘赤、沙漠咖各带兵船守水门，不出战。

盘龙三太子和哈驸马打开关门，把番兵一字排开，骑马出阵。南阵上三通鼓响，冲出一个右先锋，身高一丈，胳膊粗，回子鼻，铜铃眼，骑匹五千里马，使杆绣凤雁翎刀。三太子看着都喝彩：“来者何人？”右先锋说：“我是大明国钦差征西右先锋刘荫！你是谁？”三太子大笑：“我是金眼国国王亲生的盘龙三太子！在你这儿待了一个多月，没听过我大名？”刘先锋大骂：“小番奴！敢戏弄我！你算个什么三太子，敢在长辈面前放肆！”举起刀就砍。三太子不慌不忙，摇着双刀，招招架住。两人一来一往，正杀得热闹，南阵上又冲出一员大将，骑匹流金马，使杆丈八长枪，是王良，大喊：“小狗奴！敢无礼？”一枪刺来。三太子提刀架住，三个人杀成一团。

原来刘先锋、王良都勇猛无比，两个人又互相照应，放开胆子要抓番官。三太子虽然有点武艺胆略，但毕竟一个人打两个，心里有点怕，打着打着，露了个破绽。刘先锋趁机一刀砍来，三太子躲得快，扑过来，刀还是劈开了马脖子。王良看见马被劈了，三太子换马，他冲上去一鞭，正打中三太子左胳膊，打得他晕头转向，铠甲都碎了。还好有三层细甲，没打穿。三太子马坏了，又带了伤，拨转马往回跑，刘先锋和王良像老鹰抓兔子，哪肯放过，一直追到关下。三太子慌了，心想：“到关边我放火箭收拾他们。”一摸箭，摸空了；一摸弓，也摸空了。换马时都丢了。左右空空，气得他暴跳如雷。想跑进关，又丢脸；想回来打，又喘不上气。

正跳脚呢，关里“呜”的一声牛角喇叭响，驸马哈里虎出来了。三太子心慌意乱，没主意，哈里虎却清醒，知道情况不妙，大喊：“太子快进关！”三太子没动，哈里虎说：“你想当引线针啊？”三太子才明白，夹马跑进关，赶紧关上门。王良说：“这番奴早了一步，晚点咱们就抢关了！”刘先锋说：“小胜就行，明天再来也不晚。”

第二天，刘先锋说：“为将要斗智不斗力，今天得用智取。”王良说：“听您的。”刘先锋说：“我先出阵，你扮个小兵，藏在队伍里。杀到兴头上，你偷偷放箭，射他个措手不及。”王良大喜：“这计太妙了！您先上。”刘先锋提刀上马，带精兵列阵，等三太子出来。三太子跑进关，哈里虎问：“今天咋不放箭？”三太子说：“马砍坏了，换马时慌乱，把弓箭丢了。”哈里虎说：“我有个主意，你看咋样？”三太子问：“啥妙计？”哈里虎说：“你的火箭百发百中，但对面放箭，他能躲。我看兵不厌诈，明天你扮个小番，站在我马头下，我打起来，你放箭，一箭就中，咋样？”三太子大喜：“这主意好，老天爷帮我们！”

第二天，关上小番来报：“南将又来打关。”哈里虎飞身上马，开门冲下去，把番兵也排开。刘先锋喝道：“嘿！你算老几？敢出来叫阵？”哈里虎说：“我是金眼国驸马哈里虎！你敢小瞧我？我这八面金楞简打不死你？”刘先锋说：“好大口气！回去问问昨天那番狗，再来也不迟！”哈里虎说：“口说无凭，手底下见真章！”说着舞起金楞简，像白蟒缠身、乌龙献爪。刘先锋看这番将有点厉害，精神一振，举刀就杀。王良想：“先下手为强，现在不射等啥？”悄悄拉弓搭箭，看得准，射得狠，“嗖”的一箭，正中哈里虎左眼，眼珠子都穿进去了。

三太子藏在哈里虎马头下，看见南阵射了哈里虎一箭，赶紧拿出弓，搭上火箭，朝放箭的人射去，“啪”的一声，正中王良束发冠，头上“腾”地烧起来。

哈里虎射瞎了眼，拔出箭头，连眼珠子带出来，说：“两只眼多一只，没了就没了。”扔到草地上。王良头上着火，刘先锋大喊：“王公子！火烧头了！”王良没办法，夹马跑到百步外，跳进长河里。常言道“水火不相容”，人掉水里，火还烧得起来吗？一个带箭伤，一个带火伤，各自收兵。

三太子回关，皱着眉头，一脸愁容。哈里虎说：“我瞎了一只眼都不愁，你愁啥？”太子说：“我没本事，害得驸马瞎了眼，父王又添了愁。”哈里虎说：“我这眼不算啥，得给父王解愁。”三太子说：“咋解？”哈里虎说：“有个办法。”三太子问：“啥办法？”哈里虎说：“胜败兵家常事。咱们得反败为胜。南兵今天射瞎我眼，他们肯定得意，旱寨里防备松了。这信传到水寨，水寨也松了。咱们守着关，传令让哈秘赤、沙漠咖带战船开水门，杀出去，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能不赢吗？这不是反败为胜？”三太子说：“妙！妙！”立刻传令。

第二天，哈秘赤、沙漠咖带水兵驾船，“呜”的一声开船，开水门冲出去，把战船排成一条长蛇。哈秘赤站在船头大喊：“南朝哪个蛮子敢挡我？”他以为南船没准备，哪知道早有刘英、张盖两个百户飞报回来：“番船出关，排成一条线，番官骂阵，太嚣张！”姚、梁两个把总不敢怠慢，传令摆船点兵。梁臣说：“番兵惯水战，不能小看。”姚天锡说：“我看他们不一定惯水战。”梁臣说：“咋见得不惯？”姚天锡说：“他们把船排成一条线，首尾不能相救，肯定不惯。”梁臣说：“长蛇阵自古就有，咋能说不好？得想办法破。他们船有头有尾，咱们也分开。你攻头，我攻尾，让他们顾头不顾尾。再让两个百户带精兵冲断腰，一条蛇三面受伤，还能活？这不是破敌之法？”姚天锡说：“将军高见！这番狗跑不了了！”立刻传令开船。梁臣带一百五十只船、五百兵攻头，姚天锡带一百五十只船、五百兵攻尾，二话不说就杀起来。你一枪我一刀，你一棍我一锤，船像山一样稳，兵跑得跟马一样快。

杀得正起劲，巡哨百户刘英多智，坐在哨船上，突然心生一计。让二十五只哨船停开阔处，叫出二百五十多个会水的兵，一人发两束芦柴或乱茅，一会儿就发完了。又让他们悄悄把草把安在番船舵上，水兵和番兵都不知道。

刘英让人放号炮，“砰”的一声，二十五只战船冲过去，拦腰一“砍”，不是刀枪，是火箭、火铳、火包。响声没停，又一声炮响，又二十五只船冲过来，又是一顿火器。梁把总看见中间起火，传令火箭火铳冲过去；姚把总看见头起火，也传令火箭火铳冲过去。四面都是南船，来去如飞。

番船禁不住这么多火器，想跑，舵东推不动，西推也不动。舵工摔了一跤，喊：“苦啊！苦啊！”哈秘赤看见船不动，急了，一刀一个舵工，两刀两个，第三个求饶：“别杀我！舵平白推不动，不关我事！”哈秘赤自己过去推，果然不动，叹口气：“肯定是和尚道士使了邪术，把船魇住了！”哪知道是刘英把草把塞住了舵眼！他转身要杀，南船靠过来了。刘英跳上番船，哈秘赤想躲，被刘英一枪戳中左腿，摔在船上。姚、梁两个把总看见刘英抢了功，也冲上番船，把哈秘赤活捉了。沙漠咖看见哈秘赤被捉，慌了神，想打打不过，想跑跑不了，一头扎进水里，姚把总追上去，一刀两段。可怜沙漠咖上半截在船上，下半截喂了鲨鱼。两个番将一个活捉，一个砍死，剩下的番兵不是被捉就是被杀，只有几个熟番跳上岸跑了。这一阵活捉一个，砍死一个，缴了三百只海鳅船，死的、抓的不计其数，算大功一件。

张百户拦腰一“砍”，又去水门巡哨，怕里面有人接应。巡哨回来听说刘英立了大功，叹气说：“我和他都是百户，他立了这么大功，我啥也没干，咋见元帅？”立刻带二百五十名兵，埋伏在草坡下，水里爬上岸的残兵败卒，一手一个，全抓起来送去帅府。

梁把总押着哈秘赤，姚把总提着沙漠咖的头，刘英押着俘虏，张百户押着残兵，都来献功。两位元帅大喜，按功劳赏，刘英塞舵眼第一， others 赏得有差。赏完，元帅让人推哈秘赤去砍头。一会儿推下去，一会儿献头上来。元帅让人把两个番将头挂在竿子上，号令关上：“再敢顽抗，就跟他一样！”号令完，又让人把所有番兵都砍了。

王爷说：“我有句话想说。”老爷说：“请讲。”王爷说：“番兵蠢得像猪羊，杀了不可惜，但不降而战的，是番王、三太子、哈里虎这些人。他们是奉命行事，杀了无辜，挺可怜的。不如放了他们，传话给番王，让他早点归顺。这是仁义，能显我大度。您觉得咋样？”老爷听了，直点头：“王老先生说得对！”让人把番兵的绳子解开，跪到帐下，说：“你们抗拒天兵，按王法军法该死。但念你们是生灵，我心不忍，饶你们一命。回去告诉番王，早点归顺，把玉玺献出来，或者写个表章。再不听话，明天我破城，杀得你们寸草不留！到时候后悔都晚了。你们家里都有父母妻子，回去好好过日子，别再跟着作恶。这回抓了你们，可没空放你们，明白吗？”

番兵一是得了命，二是元帅的话诚恳，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磕了二三十个头，说：“我们被抓的，以为必死。今天蒙您饶命，您就是再生父母！我们回去一定把您的话告诉国王，他要是归顺，两家都好；要是不听，我们寻死，不敢再跟您作对！”说着又哭起来。元帅说：“别哭了，起来吧。”又让人赏他们酒饭压惊。番兵一哄而散。

毕竟这些番兵传话给国王没有？国王肯不肯归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