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碡

★ 碌碡

十月的天儿，明明已经秋天了，可太阳还是老样子，热得人喘不过气。那天去省里参加武生会，周云卫一路走着就汗流浃背。赶着出门，他忘了带水，回头再拿就来不及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村子，他赶紧跑了过去，心想着能要点水喝就好。

村口的大门敞开着，一个农人弯着腰捡麦秸。周云卫着急着要喝水，没细看就喊了一声：“这位兄弟，渴死了，想求点儿水喝。”

结果那农人一下子跳起来了，指着他骂：“你啥时候是兄弟啊？！”

周云卫当时懵了，反应过来自己喊错了称呼，赶紧深深地鞠了个躬：“对不起，失礼了。”

没想到道歉不但没用，反而把对方气得更厉害了：“我还是处女呢，你瞎说什么！”

看着对方又黑又壮，头发上冒着汗，嘴里还胡子拉碴，周云卫哭笑不得。心想，就算你没遮掩，我多半也得叫你一声“兄弟”的啊。可人家是女的，自己再骂或者动手的确有点不合规矩。 话还没说完，村姑就“砰”地一声摔门了。

没要到水，还被骂了一顿，更渴了。 周云卫当时也有些恼火，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村口有个碌碡，把它放到不方便取的地方，肯定能让那村姑头疼一番。 于是他使劲把碌碡搬到了柿子树上，然后就走了。

过了半个多月，他又经过那个村子了。听说他这次武生会技压群雄，同学们都说他肯定能高中，他原本想留在省里看看榜，结果家里来报说他母亲生病了，他是个孝子，赶紧回了家。

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他突然想起那个村姑，想着“千万别再碰上她”。结果村口人声鼎沸，走近一看，发现好多人围着柿子树香火鼎盛。

柿子树有什么好拜的？他素来不信神灵，好奇地顺着树干打量起来，一下子傻眼了——树枝上赫然架着半月前他发火时搬上去的碌碡！ 那些人都在对着树祈祷？

这时一对老夫妻搀扶着走了过来，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到周云卫的耳中：

——老头子，你看，这就是神树，听说灵得很呢。

——真的假的？我看不过就是棵柿子树嘛。

——嘘，小声点，别让神灵听见生气……你看树顶上那个碌碡，你想想，这东西平时起码三五个人才抬得动，现在听人说它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就上了树，不是树神显灵是什么？

——唉，真有这么灵就好了，儿子的病就指望它了……

……

这事闹大了，周云卫差点跳起来。 他当时发火时才把碌碡架上去，没想到乡下人居然把它当成神灵显圣，真是可笑！ 听到老夫妻的对话，他想起了什么，正要上前明示，

周云卫的耳边却响起了细若游丝的声音：“先生请留步！”

他四处张望，也没看到人影。 低声问道：“什么东西？”

“先生勿动怒。” 那个声音没有消失：“我只是个游魂，因为先生架了这条碌碡，让乡人误以为柿树有灵，日日盛供香火，让我得享血食，若先生肯包容不说破，小人不胜感激。”

“如果我说了呢？”

“……先生马上就是新科举人老爷了，功名在身是为贵人，小人也奈何不得，总要请周先生高抬贵手，总之我绝不会因此为非作歹就是了。”

对方软语相求，再加上他即将成为举人的消息，周云卫心情大好，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走过了柿子树。

果然，几天后榜发，头名举人正是周云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