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

从记事起，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不一样。右臂和肩胛连着的地方，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像一道深深的刀痕，挺吓人的。所以，夏天的时候，再热我也尽量不穿短袖，总觉得怪不好意思。 后来才知道，这事儿可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烦恼。十八岁那年，祖父去世了，在帮父亲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了祖父手臂上的那道红印，跟我的完全一样。 当时我就愣住了，父亲好像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默默地挽起了袖子。 我当时就差点叫出来，父亲的手臂上也有一道这样的红印。 当时我就觉得不可思议，回想一下，父亲好像也从不在人前赤膊……难道我们周家是祖上没行善积德，所以才会代代相传这种“怪病”？ “才不是。”父亲摇了摇头，笑着说，“这是周家祖上行善积德的记号。” 据说这事儿要追溯到七代以前，周家的先祖——太公周明——第一次去山东收帐。回程的时候，路过河南，发现那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当时河南遭遇了百年不遇的蝗灾，连观音土都被挖得光秃秃的，什么都吃光了。 能吃的就剩一种：人。 大灾年的时候，最倒霉的总是女人。小孩、老人都要保着，不然会被骂不孝。那么，唯一能牺牲的，就只有女人。 一个个女人被绑在市场上，甚至被起了专门的名字——“菜人”。她们也就不反抗，跪在地上等待着。男人就守在旁边，等着收了少得可怜的钱，再去换救命的粮食。

周明当时正值中午，饿着肚子去饭馆吃饭，听到厨子说“肉没了，客人少待”，接着就拖拽着两个女人进了后厨，嘴里嘟囔着“先切一个蹄子来给客人下酒”。 周明一愣，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声惨叫，他连忙跑进后厨一看，两个女子都被绑在地上，一个右臂已经被切断，正拼命翻滚哀嚎，另一个吓得瑟瑟发抖。 周明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残忍的场面，心里特别难受。幸好他刚收了帐，身上还有些银两，连忙给了店主，把两个女子赎买了。原来她们是两妯娌，断臂的是嫂嫂孟氏，另一个是小泵李氏。孟氏伤势太重，自知活不了了，只求赶紧死。周明咬着牙，让厨子一刀刺中了她的心口，让她安详地死去。 本来周明想把李氏送回家，李氏却哭着说即使回家，也无非是再被卖一次，反正都是死字。周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既然是善事，那就做到最后。于是，他就把李氏带回了家乡。

恰好周明结婚六年，一直没有孩子，李氏感念周明的救命之恩，自愿当妾，一年后就生了一个儿子，在他的右臂，赫然有着一道像刀切下来的红印。 “所以，这就是一条积德之印。”父亲缓缓地放下了袖子：“虽然看着有点吓人，但我希望它能在周家代代相传。” 两年前，我新婚妻子生了孩子，结果小婴儿的右臂上也赫然有着这样一道红印。 看着妻子惊恐的眼神，我轻轻地挽起了自己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