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绳

★ 绞绳

这地方，真算是穷乡僻壤。只有一个水井维系着整个村子的生计，最近打水的人多了，井里的水降得厉害。井架上的绳子都拉长了不少，转动井柄的时候，能感觉到特别吃力。

“咚——”一声，深夜里回音特别长。贾铉把水桶扔了下去。要不是明天还得磨豆腐，他才不会半夜跑五里路来打水。可今天的水桶着实沉得要命，上来的时候，绳子末端好像被什么拽着似的。贾铉一时兴起，好像跟那井绳有仇了，使劲搅啊，满头大汗。结果看见了，光溜溜的横梁上，绳子缝隙里挤出殷红的汁液。那天打上来的水，是淡红色的。做出来的豆腐，嫩白的豆腐表面，好像全是血丝。

村里人买了贾铉家的豆腐，没买的也喝了井里的水，都闹了点儿不好的反应。像是病一样，在村里蔓延开来。族长就叫大家商量对策，说是井里有邪气，得找个人填井，得找个倒霉的人，给全村带来霉运。

仿佛事先打好主意了一样，大家都把目光落在了绣娘身上。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人的闲话真管用。绣娘靠染坊维持生计，能染出鲜红鲜红的布匹。有人说很多男人都找借口上门染布，一来二去，说不清到底有没有更进一步。这绣娘的消息就成了不祥的预兆，说是她引发了这一切。绣娘就被绑起来了。族长念了一堆罪状，然后用马车把她拖出去游街示众。她已经受得够多了，喊冤喊救命的声音在村子里回荡，可整个村子的人好像都死了，谁也不肯出来。谁也不知道她最后被马拖到哪里去了。

后来那股病劲儿好像消停了，可打水的时候，打出来的都是红色的水。方圆十里都没有干净的水源，大家只能凑合着喝。水一直没颜色，大家越发觉得绣娘是跳井了，觉得她的灵魂还在井底闹脾气。最近打水的时候，总觉得水桶越来越重，井架上的绳子也绷得紧紧的。一提水桶，都感觉摇摇欲坠。

那天，贾铉终于把井绳摇断了，断裂的水桶和井绳一起落入深渊，发出悠长的回声。井架上的绳子也松了下来。贾铉趴在光滑的横梁上喘粗气，心里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突然手一滑，他一趔趄，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吓得他一身冷汗，差点掉进井里。原来井架上的滚木，是绣娘的尸体，上面还残留着深深的伤痕和勒痕。每次村民打水，转动井柄，紧绷的绳子就把她体内的血汁榨出来一点点，滴进井里。

就在他心里慌得要命的时候，井底传来呜咽的哭声和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叫。贾铉什么都没带，就跑回家了。第二天，大家来井边一看，光滑的井壁上有十道深深的指甲痕。

族长请了道士，道士做了法事，在族长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族长后来告诉大家，井架上的滚木就是绣娘的身躯，平时不打水的时候被井绳牢牢绑着，无法跟井底的幽怨灵魂合二为一，直到昨天晚上，它们才真正合并，一起爬出了深井。绣娘的灵魂和躯体终于在井边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