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与人
六八年下半年,我刚刚参加工作。分配在基层公社。不过不是在公社革委会......
六八年下半年,我刚参加工作,分到了一个基层公社。不过不是在革委会,而是在社直的一个单位,倒也算清静。公社很小,面积和人口都不多,小街就是几家单位门口连起来的一条丁字路。我上班的那个单位,就紧挨着这条丁字路的一边。
那会儿,房子都是砖土的,风格也都很朴素。我们单位的三间房子,看着也像是租来的。中间一间和右边一半是营业柜台,后半间是出纳住的。左边一间,原本是会计家住的,我分来之后,用土坯隔开了,给我留了小半间,会计家住后面大半间。单位头是当地人,每天从五里路以外的村里骑车来上班。
房子是老式的,内外都陈旧,不少地方都剥落了,露出了青砖和黄泥。我住的小半间墙根下有个斜向外面的洞口,看着挺吓人的。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当时怎么忍受得了,现代人早就闹着换房子了。不过,现在也很难再见着这类房子了,除非是特别贫困的乡村。
我曾在万籁俱寂的夜晚,被老鼠的声音惊醒,举着煤油灯仔细观察过那个洞口,当时就怀疑是个老鼠洞。
总担心哪一天,钻出一窝老鼠,在我不到两平米的房间里上蹿下跳。那画面想想就可怕。
有一天,我忍不住对出纳,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离婚女子说了我的担心。她先是笑了,说老鼠哪有没得?她住的房间老鼠更多!但接着,她神情古怪地跟我说,你那个房间墙根下的洞,才不是老鼠洞呢。
我当时就惊呆了:不是老鼠洞那又是什么?难道里面藏着更可怕的东西吗?出纳笑着说别怕,说是会计一家以前住一间,有一天一条大蛇钻了进去。会计爱人当时手里的开水被蛇吓得泼了出去,会计也慌了,从柜台里跳出来。蛇看到人,就贴着地面滑进洞里了。会计当即拿起开水浇了它。那条蛇也因此钻进了洞里。当时会计爱人责怪丈夫不该烫蛇,说要是烫死了,房间就臭死了,蛇出来会报复。会计就说,蛇又不会报复。
会计爱人说,怎么能烫它?它走了就没事了!我实话实说,想着平时难得见到油星,烫了烧个好菜!出纳笑话我,说再馋也不能吃蛇肉啊。
她说我分来也有两个月了吧?闻过臭味腥味吗?我耸耸鼻子,说好像没闻到。她说要是蛇死在洞里,肯定会臭。我说蛇也有灵性。我在学校上厕所,看到一条蛇躺在草丛里,我出来的时候,看到草丛像是被风吹过一样,几条蛇抬走了那条蛇。当时我被感动了好久。也许这就是我记得这件事的原因。我还说,蛇是灵性的。出纳说,没错,你没招惹它,它就不会来招惹你。虽然她这么说,住在那个有蛇出没的房间里,还是有点怕。以前总担心老鼠,现在又担心蛇。真想弄点水泥把洞给糊起来!那时候在小公社,能不能找到水泥也是个问题。
分到单位的第三个月,头带回消息说要我们自己盖房子了。过去的日子就是过去吧。现在要盖房子,那句话是 “与人不和,造船盖屋”。盖房子很花时间,没时间跟人计较了。我们单位头是个怕麻烦的人,不想揽这事,只好交给别人。单位就四个人,头肯定不自己干,出纳带着两个孩子,也做不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给会计了,会计也跃跃欲试。
三个月的时间,我做的是记账工作,以前会计一个人做,现在我帮着分担,盖房子的时候工作还算清闲。离开那个有蛇洞的房子,心情当然是好。
盖房子是用砖瓦黄泥和木材,砖瓦不算问题,黄泥到处都有,难的是木材。前面说,离我们公社二十多公里的另一个公社是木材产地。会计接手盖房子后,积极联系,落实材料。两个月后,砖瓦运到了,木材也准备运回来,拖拉机也找好了。
那一天,拖拉机出发了,会计夫妻俩坐上拖拉机。春末的路上,暖风拂面,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谁知道前面一个大坑,拖拉机躲不掉,猛地颠了一下,会计爱人怀里的水瓶飞了出去,正好落在会计的大腿上,炸开了。
会计惨叫一声,灌了开水,烫得皮都下来了。会计爱人慌了手脚,想拽丈夫的裤子,结果裤子也跟着一起扯了下来。会计只剩下大裤衩,烫得他直吸气,说痛死了。会计爱人骂他不该烫蛇,说烫死了会报复,现在好了,自己遭报应了。她说那瓶子是来报复他的,如果不是报复,怎么会飞到他腿上?我当时就说,烫蛇会报复啊!现在好了,他信了!我当时又说,我说蛇会报复的嘛!
在公社医院里,医生处理了伤口,但因为烫伤面积大,路上沾了灰尘,加上天气热,会计吃了两个多月的药,大腿上的疤痕才慢慢消退。在那段时间里,公社上的人经常听到会计爱人说:“我说蛇会报复的嘛!他不信!现在好了,他信了!”会计每次听到都嘿嘿笑着,出纳则抿着嘴看着我。
至于木材的事呢?呵呵!因为那档子事,木材没运成。最后还是头去把木材运回来的。新办公房是十月落成的,五间,西头一间是外开门,会计一家住。中间两间是营业柜台,出纳住半间,留半间做机动房,另外半间是我的房间,离开了那个有蛇洞的老房子,心情当然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