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

★ 附身

双全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一类本。

这个消息在当地农村可算是炸开了锅。大家都说，真是没白双全媳妇这些年一个人拉扯孩子，没个外帮，钱都是勒出来的。姥姥说，这孩子真有出息，咱们村头儿也没几个大学生，这孩子考上了！他妈没白疼她，他爸在下面也算是放心了。

金生的父亲叫双全，三岁的时候就出了个意外，没了。双全那人实在肯干，在田里是个好手。人也热心肠，平时没事儿就和兄弟们喝两口，唠嗑唠嗑。金生的母亲淑霞，勤俭持家，能省则省，所以夫妻俩攒了点钱，买了个农用三轮车，就是现在说的狗骑兔子似的。农闲的时候种点菜果，有了收成就开着车拿到城里的集市卖。双全总说：“攒些钱让孩子读书，咱们就烂在这疙瘩里了，得让孩子出去见见世面。”话说金生也是生得乖巧，三岁就能背好多歌谣。大家都说，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可谁家日子过得，总免不了风波。

有一天，双全去集上卖菜，碰上邻村的表亲，俩人见个面就热络。集市散了，双全非要送表亲回家，表亲拗不过，就同意了。俩人有说有笑，到了表亲家。表亲热情地请双全吃饭，双全人好，也不推脱，就坐下了。表亲让婆娘做了几个菜，猪肉炖粉条子、炒豆芽、鸡蛋摊韭菜，还炸了盘花生米，香喷喷的，俩人推杯换盏，喝了不少。

眼看快到下午了，双全起身告辞，表亲说：“今儿个就别走了，你喝了这么多，我不放心你开车。”双全说：“小意思，这点酒算啥。”表亲挽留不住，也知道他这脾气，就让双全自己走了。

话说淑霞在家一直等着男人，眼见着天都黑了，一边缝活计，心也不在焉，一下就扎了手。心里觉得不太妙。

淑霞找了几个村里的壮劳力，到处找人，终于在路边的树林旁找到了金生，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有人闻到酒味，以为他睡着了，拍了拍肩膀，刚要骂，发现方向盘已经顶进肚子里了，肠子都出来了。淑霞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双全送去县医院，医院的大夫摇着头，说来不及了，感染了，得去市里医院。

双全是在去市里的路上回天的。

是喝多了撞到了树上，方向盘顶进肚子里。当时天热，不少人都看见他，以为他把车停在阴凉处，趴着睡着了，耽误了时间。淑霞一直在旁边，可是一句话也没说上来，双全就这样走了。

消息传得很快，大娘大婶们都来看望淑霞，心疼她一个人拉扯孩子。一部分人安慰她，一部分人分头给两家老人报信。等老人来了，又是哭闹一顿，白发人送黑发人，姥姥说，当时她也哭得眼泪止不住。双全人不错，平时家里坏了啥，他都主动帮忙修，特别热心。可人死不能复生，丧事还是要办的。

出殡那天，姥姥也去了。淑霞披麻戴孝的，憔悴得不行，眼窝深陷，金生好像还不太懂什么是死亡，孩子偎在母亲怀里，不知所措，看着满院子的人。

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淑霞开口说话了，可那声音，分明是双全的声音。只见她盯着人群说：“给我口酒喝。”大家一下子都懵了。还是村里的老人见识多，有个大娘赶紧把孩子从淑霞身边抱开，孩子哇地哭了起来。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这是双全上了淑霞的身。

这时李大爷站了出来，他是村里的老人，识文断字，很有威望，村里的红白喜事都是他张罗的。李大爷上前一步：“双全啊，我知道你走得急，不放心。你就放心吧，以后村里人会照顾淑霞和金生娘俩的。”可淑霞根本不听，开始自顾自嘟囔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大家支着耳朵听，终于听明白，她说的是谁欠了咱家多少钱，咱家又欠了别人多少钱。在场的几个大娘都哭了起来，是因为双全走得太突然，没来得及把话说清楚，看看孩子，不放心啊。最后还是双全娘上前：“孩儿啊，娘记住了，你放心，俺一定把孙子照顾好，让他有出息。”此话一出，只见淑霞一翻白眼，昏了过去。淑霞娘和几个妇女赶紧掐人中，铺撒心脯子，终于淑霞缓过气来，金生扑到娘怀里，淑霞悲痛欲绝，几个人哭作一团。哭够了，大家一起把双全安葬了，临了还在他坟上洒了满满一坛他爱喝的酒。

农村里听说过附身的事儿，真发生眼前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语调，难道真是淑霞思念丈夫过度造成的？谁知道呢。后来老人们都说，金生这孩子这么有出息，那是双全用命换来的，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