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座

早上醒来才发现，闹钟居然没响！ 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周经理那张恨不得把我啃了的表情，赶紧抓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工作三年了，我向来不迟到、不早退，这可让周经理老是没法扣我工资。今天啊……他肯定得指着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老陈了，那家伙哭丧着脸嘀嘀咕咕：“你知道资本家剥削工人是什么样的吗？加工作时间，减少工资！比尔盖茨都不像周扒皮狠！我才迟到了五分钟！” 可怜的周经理倒霉，跟中国近代史上最有名的地主同宗，更倒霉的是公司早早制订了规章制度，让他高高兴兴地想克扣我工资都做不到。 赶紧加快脚步，心里充满了要被克扣奖金的愤怒。 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我在公交车站焦急地望着雾蒙蒙的马路。 一阵寒风吹来，打了个冷战。 一辆从未见过的白色公交车缓缓驶来，我奇怪地四处看看，周围的乘客都好像没啥反应，这里可是只有一路公交车经过啊，他们都等着啥？我顾不得多想，匆匆忙忙地踏上了车。 早上高峰期，上班的车肯定挤死了，可这辆车里居然空着，连两个座位都留着。 我每天都坐这条线，还是第一次看到车上有空座位。 没多想，心里只想着车快点开，能快点到就行。 车厢里静得出奇，连车子的声音都听不见。 对我来说，这真是一段奇怪的旅程。 我习惯了喧嚣，周围总是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为了各种目的奔波，我自己也不例外，总是忙忙碌碌，难以保持平静。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从最初的理想主义到现在碌碌无为，从青涩的恋人到如今孑然一身，从远方的父母到现在的寄人篱下，从洁身自好的人生目标到现在的取悦上司，担心周扒皮克扣工资…… 想啊想，各种念头像潮水一样涌来，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我的前半生。 车又停了下来，一位眉眼漂亮的女子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上了车，他们坐在了公交车的最后一个座位，就在我旁边。 小男孩穿着海军蓝的短袖，活泼可爱，对着妈妈说个不停，妈妈笑着解释着，车厢里总算多了一点生气。 “一个座位只能坐一个人。” 售票员是个黑瘦的小伙子，表情冷漠，声音沙哑。 “他只是个小孩，没事的。” 女人紧紧抱着小男孩，母爱护卫着。 “不行，必须下去一个人。” 售票员毫不妥协。 “可是……” “可是什么，要么下去一个人，要么都下去。” “那我站着也可以，孩子坐着。” 我奇怪地看到周围的人都这么冷漠，这么霸道的公交车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有点气。可看那售票员凶狠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下意识地站起来，给那个女人让了座，说实话，我并不习惯站着，每天工作八个小时都是坐着。 “谢谢！” 女人对我笑笑，帮别人的感觉真好。 “那么你下去！” 售票员的眼神转到了我身上。 我看到那张古板、毫无表情的黝黑脸庞，突然感觉有些寒意，刚冒起来的正义感瞬间消失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买票，那个售票员唯一的任务好像就是不让车上多余的人。 “我马上到站了。” “我说了不行，这个车上不允许有没座位多余的人。” 售票员简直比周扒皮还黑。 “这服务态度……” 我小声嘀咕着，车厢里居然找不到一丝同情，人人低头不语，我尴尬地站在空荡荡的车厢中间，人心不古啊。 公交车猛然停下，车门打开，售票员沉默地看着我。 我悻悻地下了车，那辆奇怪的白色公交车悄无声息地开上了一座古怪的桥，渐渐消失在雾气中。 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恍惚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上这辆车，只觉得人生如一场梦，浮躁红尘，冷暖自知。 我竭力想安慰自己，还是忍不住悲伤涌上心头，细雨打在身上，冰冷刺骨。 我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表，才发现自己在上班的路上，迟到是肯定的了，周经理那张脸就在眼前，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同事老陈，“太好了，文傥你昏迷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 我感觉浑身酸痛，“我这是在哪儿？” “这是医院呀，你命大，车祸现场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周经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文傥你不用担心，你在上班路上出事，公司给你报销全部医药费……” 老陈对我眨眨眼睛，似乎在嘲笑周经理突然的善良，但马上又换成一副难过的表情，“唉，真是惨啊，尤其是那个小男孩，蓝色的衣服都被染红了……” “呀……” 我想到了那个穿着海军蓝的孩子，想到了那个美丽的女人，想到了那个表情古怪的售票员，想到了那辆从未见过的车和那座桥，仿佛明白了什么，心头一阵发冷，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