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

前几天跟朋友聊天，聊到人生这回事儿，他说最难把握的就是个“度”字。说白了，本事再大，能力再强，稍微用力过猛，就容易栽跟头。这事儿啊，把握不好，轻则差那么点意思，重了就出事儿。 我记得我初中同学的妈妈在铁路局上班，她有个同事姓秦。这秦小妹啊，脑子转得快，业务能力也不错，但人际交往方面特别厉害，能把人往自己手里打，在单位里混得挺好，八面玲珑。她还是铁路局里出了名的不好惹，老北京话说就是“鸡贼拔尖儿”，有好事儿谁都想着让她沾边儿，事事争先。 她有个男人是列车员，经常出差，有时候一星期，有时候一个月，一年到头不在家。有一次冬天，刚过正月十五，她老公去南方跑车了，儿子上了大学住校，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车站的职工宿舍。有一天晚上，她半梦半醒的时候，总觉得家里有人。 “进贼了！”她赶紧从床底下摸出手电筒，悄悄地走出卧室一看，还真有一个人正翻她家客厅里的抽屉！她一晃手电筒照过去，那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车站门房老戴的独生子小戴，去年才去上海上大学的。 她拿着手电筒照着小戴，一句也没说。小戴愣了一下，立刻跪在地上：“秦姨，我做错了，我这是抢你东西啊。我爸，我爸得了尿毒症，为了供我上学他没跟我说，也没去治。再不做透析就没命了秦姨！我只有一个亲爸，我真的没办法啊秦姨！” 小秦知道门房老戴的老婆早死了，一个人拉扯着小戴长大的不容易。可她想去年小戴金榜题名的时候，老戴那副骄傲劲儿，就来气，恨不得咬块舌头。因为什么呢？她儿子去年也高考了，结果只上了个不知名的专科。 想着这些，她挤出一个笑容，对小戴说：“饿了吧？我先给你弄点吃的，家里就五千块钱现金了，回头你吃完了全拿走，救命要紧。”小戴听了，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哭着说：“谢谢秦姨救命之恩，我开学就去做家教赚钱，一定分文不少地把钱还给您！”她没看他，转身进厨房炸元宵去了。 小戴可能是真饿了，一大盘炸元宵刚放到桌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夹起来往嘴里送。可刚炸出来的元宵太烫了，他得吹好半天才吃了一个。她好像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赶紧端来一大碗凉水，让他把烫元宵涮一下再吃。 这招还真管用，没一会儿功夫小戴就吃光了满满一大盘炸元宵。她把家里所有的现金和金银细软都给了小戴，小戴闪着泪花，千恩万谢地走了。 还没走多远呢，小戴就一头栽倒在路边，死了。她悄悄跟在他后面，看到他倒下，赶紧跑到派出所报案。警察赶到现场时，小戴已经死了，人赃俱获，没啥好说的。据说当时办案的警察都佩服她一个女人家，这么冷静，想得出要给犯人吃烫元宵的招数，而且那元宵外面虽然凉了，里面还是热的，可怜小戴就这样被烫死了，还背着做贼的恶名。 没过两个月，老戴也因为尿毒症恶化去世了。当时车站里议论纷纷，大家都说小戴是为了报复，结果被她活活烫死，她相当于要了他们爷俩的命，这是积怨了啊！倒是她好像毫不在乎，逢人就说老戴能养出这么个儿子，真是让人瞧不上劲儿。 后来时间长了，这件事就渐渐被人忘了。她混得越来越顺风顺水，一路升到了负责审批车皮计划的副主任，这在计划经济时代，可是一笔大买卖啊！去她家送礼的货主们络绎不绝。她俨然成了说一不二的女王。 唯一让她觉得有些缺憾的是，她和她丈夫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跑遍了京城各大医院，费尽了关系，终于在结婚第八年有了个大胖小子。 她可高兴坏了！尤其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圆满无憾，想整个车站谁能像她一样幸福美满，风光无限？ 退休前一个月，有一个货主送她一个高档的红木衣柜。她和她丈夫都特别喜欢，就把衣柜摆在客厅里最显眼的位置，看着就体面。她好像听谁说，用煤油擦拭红木家具能起到保护和润滑的作用。于是有一天一大早，她早早地起床用煤油把红木衣柜擦了个遍，然后就去单位上班了。 她丈夫那时候已经退休了，在家带小孙子。这两个爷俩没事干，就玩起了躲猫猫。小孙子不到两岁，正是能走能跑闲不住的时候。轮到他藏时，孩子偏偏就藏进了那个红木衣柜里。她丈夫找了一圈没找到，点了一支烟，边抽边踱到客厅，听到红木衣柜里传出小孙子的笑声，走过去开柜门的同时，嘴里叼着的烟头掉了，点燃了那个衣柜。 她赶紧去厨房接一盆凉水往衣柜上浇，因为擦了煤油，越浇火烧得越旺，很快蔓延到了整个房子，殃及了左邻右舍，一发不可收拾。她丈夫和小孙子都死于那场火灾，消防队员灭火后在衣柜里发现孩子的尸体，几乎烧成了面目全非的黑炭，惨不忍睹。 那场大火让很多人想起了老戴父子，有人说这是他们来报复了，一命抵一命，清了账。 古人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凡事太过头，未必就是好事。一旦超过了那句话提到的“度”，情形就开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变化，盛极而衰。 守住那“度”，既要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阅历和智慧，还须有忍一步风平浪静的宽厚与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