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消灾

听妈妈讲的故事，总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唏嘘。今天这个也算其中一个。老太太跟我讲的时候，语气特别慢，好像在追忆什么陈年旧事，目的是希望我为人处事多点善意，多点同理心。 事情发生在那个特殊年代，我姥姥家这条街上住着蔡医生一家。我妈妈说，蔡医生当时在铁路医院当内科医生，人特别好，斯文白净，待人接物总是很谦和。蔡太太更是街坊公认的大美人，身材高挑，皮肤白得让人觉得像瓷娃娃。我记得妈妈特别强调，蔡太太总是穿长裙或者旧式的旗袍，总觉得她和我们这些大婶大妈们格格不入。 蔡医生只有一个女儿，和我妈妈差不多大，小时候还一起上学。后来，各种混乱的事情开始发生，蔡医生一家就成了受害者。 据说，蔡太太和海外有联系，她叔叔还随国民党逃到台湾，当了军官。这在当时可是一件大罪过！我妈妈亲眼看到居委会的牛大姐带着一群人闯进了蔡医生家。街上突然安静了，我以为会听到什么争吵、哭喊，结果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过了一会儿，才看到牛大姐他们把蔡太太领走了。蔡太太头发被剪成一边长一边短，穿着一件灰色的长旗袍，从肩膀到纽扣被撕开一道口子。我妈妈说，蔡太太当时白得吓人，那露出的肩膀特别刺眼。 听说，蔡太太当晚就自杀了，从附近中学爬窗跳下去了。我妈妈还记得，蔡医生那时候匆匆赶去处理后事，留下年仅十二岁的女儿一个人在家。傍晚的时候，蔡医生还没回来，老谢帮蔡家女儿煮了一碗面，给她端了过去。女孩儿狼吞虎咽地吃着面，蔡医生就破门而入。 老谢和蔡家女儿看到蔡医生喝得醉醺醺的，满脸通红，眼睛发红，踉踉跄跄地冲进屋里，一把抓住了老谢的衣领，还摸向腰间。蔡家女儿吓得哭了起来，蔡医生看到桌上的面，愣了一下，就把老谢赶了出去。第二天一早，蔡医生也离奇地死了，还是老谢帮忙料理了蔡医生的后事，把骨灰放在了八宝山。没过多久，蔡家女儿就被一个自称是蔡医生表姐的女人接走了，我妈妈再也没见过她。 直到五年前，有个带中介的女人去看蔡医生家的房子，我大舅还在姥姥家住，一眼就认出那女人是蔡医生家的女儿，一样的皮肤，一样与众不同的气质，大舅说，好像隔世了。 据说，蔡家女儿走后，牛大姐还开过街头会议，把蔡医生夫妇定性为“极度凶残的现行反革命”。原因竟然是蔡家女儿临走前，在牛大姐家对老谢表示过感谢，说蔡医生死前服了很多抗生素和烈酒，是自己用常识寻死，原本计划是想杀掉牛大姐全家。幸好看到桌上的面，蔡医生才放弃了。 听下来，也没什么特别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我觉得挺奇妙的，总觉得其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我们都说“好人一生平安”，也许这句话不只是简单的祝愿，也许好人们的善意和付出，能在关键时刻化解灾厄，而他们自己却浑然不知，只是默默地做好事，然后平安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