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馆惊魂夜：活着的尸体与索命的鬼魂

【1】

神仙植物馆里，几乎你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植物都应有尽有。它们安静，相处得很好，是这个世界上最知恩图报的小东西。只要你对它们好一点，它们就会倾尽所有，绽放出最美的颜色。

它们可以成为你最忠贞的恋人，但请记住，它们是植物，不是植物人。

在这里最贵的植物，恰恰是那些植物人。他们不会开花结果，但能散发出五颜六色的芬芳——那是钞票的颜色，金子的颜色，宝石的颜色，以及散发着纸香的支票。

当然，付出和回报总是相对应的。养育他们，也需要那些昂贵的“东西”。但说实话，植物人是这个植物馆存在的意义。那些花花草草，不过是他们的陪衬。

他们的人生，洗尽铅华后，反而展现出一种最纯粹的美丽。他们徘徊在生死之间，靠各种器械和昂贵的药物维系着那若有若无的生命，像植物一样活着。

他们活着，是因为爱，是因为恨，是因为无私，也可能因为自私。但无论是什么原因，那都不是他们本意。他们失去了意识，失去了思想，但他们不得不活着。

他们的亲人愿意花费巨额资金，把他们送到这里，总有他们的理由。

但我坚信，麦冰冰能躺在这里，而不是在坟墓里，是因为爱。她是我这里最美的植物，也是我最用心照料的。

我原本是不信爱情的，不信有那种生死相随的感情。但宋兆麟的出现，差点让我改变了想法。

我轻轻地在麦冰冰乌黑的发丝上插上一朵粉蓝色的小花，然后又为她涂上淡淡的腮红和亮粉色的唇彩。今天，是宋兆麟来探望她的日子。我希望她能成为植物馆里最美的花朵。

【2】

宋兆麟来的时候，李密正带着新女友离开。他和宋兆麟一样，都来看自己的妻子。不同的是，宋兆麟是来缓解思念的痛苦，而李密是来享受报复的快感。据说，李密的老婆出事前曾背叛过他，所以他每周都要带个新女友，当着植物人老婆的面亲热——这是他不惜一切代价让老婆活下去的真正原因。

“她怎么样？”宋兆麟看起来比上次见到的还要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显得很疲惫。他显然被丧妻之痛折磨到了崩溃的边缘。

“很好。”我牵起他的手，带他到麦冰冰的房间：“状态很稳定。”

宋兆麟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四周。各种管子都被装饰成淡雅的花藤，让麦冰冰看起来像睡在古堡里的公主。他没有走近，也没有像其他痴情人那样去抚摸爱人的脸。他只是站在那里，声音嘶哑地问：“她还活着吗？”

“活着。”我同情地望着他：“她从未离开过你。”

听到这句话，宋兆麟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我是在说咒语。紧接着，他似乎想掩饰内心的不安，说：“好、好。请你……”他顿了一下，换了一种严肃的语气：“请你一定要让她活着，一定！”

我理解这个被富家女父亲控制的可怜男人的苦衷。听说麦冰冰的家人正在调查他，怀疑他是“害死”了她——他们说，他害怕她死，是因为害怕自己被诬陷成杀人犯。

我回头望向麦冰冰，她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嘴角微微扬起，好像在嘲笑什么。

【3】

植物总有凋零死去的时候，植物人也是一样。钱老先生在这里躺了四年，最终还是去世了。这四年的时间，让他的儿子成为了全城孝顺的典范，也让他获得了所有人的信任。他已经完全取代了父亲的位置。但没有人知道，他花巨资赡养着植物人父亲，仅仅是因为父亲在失去意识之前说了一句话。他说：“若治不好，让我痛快地离开。” 他一辈子都被父亲操控，最后，他决定也控制一下父亲的命运。他要死，他偏不让，操控别人命运的感觉真好。

宋兆麟站在门口，望着送别钱老先生的车队缓缓离去。他握住我的手腕，略带紧张地问：“冰冰呢？她会不会像他一样死？”

“会。”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忐忑地望着四周郁郁葱葱的植被，似乎害怕那里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求你，不要让她死。我愿意为此倾家荡产。”

我挑了挑眉毛：“如果你经济上承担不起，放弃未尝不是一个对你对她都好的选择。况且，她总有一天会死的。”

“不要！”宋兆麟尖叫起来。我甩开他的手，揉着被握得发红的手腕，有点不耐烦：“你别激动，我们会尽力照顾她。”

他颤抖着：“她真的一直都活着吗？我是说，一直！”

我望着他飘忽不定的眼神，细细品味着“一直”这两个字。

他突然把嘴凑到我耳边，低声问：“你说，人活着的时候，会变成鬼吗？”

“会啊。”我压低了声音：“这里的工作人员见过植物人的灵魂——在植物人处于休克状态时。”

【4】

宋兆麟看起来比我这里枯萎的植物还要糟糕，他用哀求的语气问我：“冰冰还活着吗？”

我望着他，淡淡地说：“现在还活着。”

“现在？”

“说实话，我之前有所隐瞒，她曾出现短暂的休克，心脏停止跳动，但我们能很好地应付这种情况。”

宋兆麟半张着嘴，颤抖着：“出现休克的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晚上吧。”我模棱两可地说。

“是十二点左右吗？”他的牙齿因颤抖而剧烈碰撞着，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

我点点头：“大概是吧。”

于是他整个人都靠在一株硕大的紫丁香上，紧紧咬着嘴唇，喃喃着：“果然是……果然是……那正是我见到她鬼魂的时间……她来找我了……”他跪着爬过来，抱着我的腿：“求你，不要让她死，她不死就不会变鬼，不死就不会变鬼……”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嘴中念念有词地向门外走去：“我去凑钱……卖房子也好……卖什么都好……请让她活着……鬼……我怕鬼……”

鬼在人心。我鄙夷地望着他的背影，他让她活着，仅仅是怕她变成厉鬼而已。

我说过，他是差点让我看到真正爱情的人，就差那么一点——倘若麦冰冰没有在临死前有那么一刻清醒的话。

没错，麦冰冰早就死了，在钱老先生死的前一天。她死前突然清醒了一瞬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很俗套，无非是爱情、金钱、背叛和谋杀。

她告诉我怎样拿到她所有的私人积蓄，并以此作为折磨宋兆麟的劳务费。

【5】

想来想去，这世界上最干净的生命，还是植物，植物人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