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精奇谈

我们常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佛学里也说植物是“无情众生”，没开悟的灵智。可它们真的没感情，没意识吗？ 我国的志怪故事里，经常出现花精、树怪。最经典的例子就是《红楼梦》，林黛玉是绛珠仙草转世，还有《聊斋志异》里的黄英，是菊精化成的。 我朋友的爷爷，前阵子在亲友间疯疯癫癫地说，他是真的“活久见”了，亲眼看到老树成精！ 朋友老家在福建，他爷爷住的这条主街上，有一棵百岁老槐树。他爷爷小时候，这棵大槐树就已经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了。现在他爷爷都八十多了，每天跟几个老邻居老朋友在老槐树底下下棋、聊天，那是固定的。 老黄就是他们认识的一个人。朋友爷爷说不清老黄多大了，住在哪里，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都来树底下和他们一起下棋。 老黄来了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下棋，从来没自己下场过。有时候老街坊们家长里短，跟老黄唠嗑，他总是很耐心，劝解开解。几句话下来，街坊们心平气和，再大的矛盾都能化解。 大家都喜欢老黄，觉得他很和蔼。 有一次，一个老邻居的孙子肠胃炎，跑了好几家大医院都没用。他愁眉苦脸地跟老黄抱怨了一番。第二天观棋的时候，老黄给了他一小瓶淡黄色的液体，说让他给孩子喝，兴许能好点。 三天后，老街坊乐呵呵地说孩子喝了那“神药”，现在胃口好，完全好了。大家好奇地问那是什么？老黄笑笑，说那是“天然树胶”。 就这样平淡地过了好几年，去年春天，有开发商想搞复合商圈，老街坊们都在讨论拆迁的事。朋友的爷爷发现老黄神色有些不对，额头上全是汗。 没过一个月，主街就要拆迁的消息就传开了，建筑工人也开始进场勘测。老街坊们都盼着拆迁，老黄一直没说话，神色有些不安。 到了八月，往年这个时候，老槐树应该开得满树花开，可是今年，树不但没开花，枝叶也耷拉下来了，像是生病了。 老街坊们忙着准备搬迁，没人注意老槐树。大家再见到老黄时，差点认不出来，黑瘦了好多，一下子老了十多岁。朋友的爷爷关心地问：“老哥哥，你怎么了？最近不舒服吗？”老黄叹了口气，说：“人活一世，树活一秋，我…我的气数可能尽了……” 后来几天都没见老黄再来槐树底下，老街坊们都忙着搬迁了。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咦？大暑天里这槐树怎么落叶了？” 移走老槐树那天，朋友的爷爷正好在场，只见工人们挖开地面，准备把树连根拔起。挖着挖着，人们发现树根的土壤变成了暗红色，越往下挖越红，现场的人闻到一股血腥味。 吊车拖着老槐树的根须破土而出时，所有人都惊呆了，盘根错节的根茎竟然流着鲜血，根须还在不停流淌着血，周围的泥土都被染红了。 大家都吓傻了，直到老槐树装上货车，朋友的爷爷才注意到榕树的叶脉也在渗血，装车工人的手都被染红了。 大家议论纷纷，说是老槐树成精了，开发商是造孽，会遭天谴的。 后来朋友的爷爷如愿搬了新家，再也没见过老黄，可是他总是想起这位身份神秘的故友。老黄说他住在老槐树附近，可是街坊邻居谁也不认识他。大家都认识老黄，却又完全不了解他。 朋友的爷爷怀疑老黄是树精化成的，又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老槐树的遭遇让人难过，朋友的爷爷不忍心看到一场老朋友的遭遇如此悲惨。 人挪活，树挪死，被物欲横流的人类戕害，百年古木的遭遇让人心痛。我宁愿草木皆为无情物，冷眼看着人世间的兴衰，转瞬即逝，百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