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的头

二爷爷去世那年我大二了。火化那天，全家都去了。 虽然平时和二爷爷家也没怎么深交，但小时候特别喜欢画画，遗憾的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坚持下去。虽然后来学了英语，也挺喜欢的，但总觉得心里有个小角落特别想成为一个能提笔画出美的东西的画家。 二爷爷生前挺有名气的民家画家，我记得每次家庭聚会，亲戚朋友总会问我在学校成绩怎么样，以后有什么安排，唯独二爷爷会笑眯眯地问我：“雅倩啊，最近还有画画吗？让二爷爷看看，给你点评点评。” 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特别感动，好像二爷爷总在提醒我，别忘了你内心那个画家的梦，千万别放弃。 听说二爷爷是和病魔斗争后去世的，他们一家人之前也闹过不少事，具体我也不想评价，家家都有自己的难处嘛。 二爷爷走后，我倒也不是那种特别伤心，痛不欲生的感觉，但心里确实挺难受的。在坟前烧纸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二爷爷手写给我看的那些画评，光影、线条、构图…… 那天骄阳似火，站在那里就汗流浃背，二爷爷的火化仪式就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办的。 还好火葬场里不那么热。毕竟是“本姓”，按照规矩，应该由同姓的后辈去接亲。妈妈觉得我一个女孩子，身体虚弱，不想让我去看，可爸爸觉得这是后辈应尽的责任，硬是把我拉进一个小房间。 当时挺乱的，而且我之前也没见过死人的尸体，学校上过解剖课，但那些是干尸，和刚去世的尸体完全不一样。 我跟几个同姓的远房亲戚一起站在走廊似的路上等着。工作人员把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我站在爸爸旁边。 工作人员掀开白布，我看到二爷爷瘦得不成样子，只剩一堆干枯的骨头，一层薄薄的青皮包裹着。 眼睛闭着了，再也睁不开了，脸也铁青铁青，应该是化了妆，想遮挡一下，身上散落着黄白色的菊花瓣，应该是香料的缘故，身上散出一种奇怪的味道，不是阳间的味道。 当时就冒出一个可怕又难过的想法：他已经不在阳间了，彻底属于另一个世界了。 这想法吓了我一跳，赶紧别开脸，不忍再看那个铁青、干瘪，还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二爷爷。 仪式完后，一家人回到市区吃饭，气氛很压抑，看到两个姑姑哭得眼睛红肿，我也挺难过的。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脱掉衣服，身上还残留着那种说不清的味道，让我总忍不住想起二爷爷的青皮头颅，以及当时冒出的“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想法。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非常真实的噩梦。 床靠着窗户，躺在床上就能看到窗外的风景，我一直喜欢这个设计，经常靠在床边听歌、看书，觉得很舒服。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靠在床上看着书，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突然在半梦半醒间，看到窗户外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窗户上。 好奇心驱使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那分明是一个青皮包裹的、瘦骨嶙峋的头颅！ 而且……那不是下午在火葬场里看到的二爷爷的头颅吗！ 不过这次他没有闭眼，眼睛半眯着一条细缝，正斜斜地盯着我呢。 我呆住了，全身好像抽筋了一样，虽然是亲人，但这样的二爷爷还是吓到我了。 那个青色的、瘦骨嶙峋的头颅就悬挂在窗户外，紧贴着窗户一动不动，没有头，只有那双眼睛，细细眯成一条缝，好像在盯着我，又好像直视着前方，脸上表情木然。 我闭上眼睛，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睁眼后，那个头颅好像嗖地一声飞走了，我一下子惊醒了。 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床头灯还在亮着，书不知道掉到地上多久了。我深呼吸着，擦着头上的汗，内心既惊又怕又有点难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 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一阵阴森的冷风吹过，我打了寒战，想着六月的天气，晚上的风怎么这么凉。我又觉得哪里不对，窗户怎么开了啊！ 彻底毛骨悚然了。 我颤抖着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关上窗户，拉紧窗帘，那个晚上我一直不敢睡觉。 第二天给妈妈打电话说这件事，妈妈一边责怪爸爸不应该让我一个女孩子去接亲（当时我还在月经期间，身体虚弱），一边买了纸钱，晚上带着我到小区门口找了个十字路口烧了。 火光闪烁间，我又想起了二爷爷瘦骨嶙峋的头颅，鼻子酸了一下。 那之后，我再也没梦见过二爷爷，但晚上看到窗户时，内心还是会有些害怕。 今年是二爷爷去世的第四年了，愿他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