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债

我妈那点儿老掉牙的迷信，真让人哭笑不得。她坚信，全家福这种事儿，可不能随便拍，一不小心“少一口人”。我每次都觉得她胡说八道，可也懒得跟她争辩，结果我女儿六岁了，照样没拍过正儿八经的全家福。 前阵子我妈的老同事老李走了，急性肝病，在家突发大出血，送医院都没赶上。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是，他去世前一周，全家刚去王府井拍了祖孙三代的全家福。 我妈立刻抓住机会，说要拍就让孩子抱个玩具，多一口人，免得家里缺。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真没法反驳这种逻辑。 老李的去世，让他的家人悲痛欲绝，尤其是老伴，完全接受不了。她老伴前几天还挺好的，一下子就没了，每天都魂不守魂，有时候还说老伴还在家里。 大概一个月后，老李的一个老同事上门拜访，老李的妻子在行礼的时候，发现这同事今天有点不对劲，说话吞吞吐吐，神色也怪怪的。 客套话讲完之后，沉默就降临了。老同事越发坐立不安，突然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老李的妻子，支支吾吾地说：“大姐，这卡里是我上个月借大李三十万，您…您收好吧。” 这下可热闹了。老李的妻子突然想起来，老李去世前三天，说有个老朋友急需用钱，借走了三十万。当时她还问老李有没有写借条，老李说都是老交情，不用写。结果老李就走了，她自己也忘了借钱的事。原来是这位同事借的啊！现在怎么突然想起来还了？ 老同事脸色通红，额头冒汗，仿佛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说：“大姐，我对不起老李，也对不起你啊！我辜负了老李生前对我的信任，也糟蹋了我们老哥俩将近四十年的情分！” 两人同一年进厂，几十年风雨同舟。这次是老同事女儿买房缺钱，他临时借了三十万。想着理财到期就还，谁知道老李就走了。 没有借条，他起了翻脸不认账的心。人的贪念一旦产生，就像野兽一样，越想摆脱就越深陷其中。 老李头七过后，老同事梦见了老李，他愧疚万分，承诺第二天去还钱。 可到了第二天，侥幸心理又作怪。他没去还钱。第三天，还是没去。第四天…日复一日，老李每晚都出现，每次都是背着他，一言不发。他终于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履行了诺言。 老李的妻子听完，说：“大老远跑来还钱，真受累了。咱们这岁数，孙女孙男的事儿一大把，一时忘了也没什么。老李是走了，可咱的交情还在不是，得空你上来坐坐，就跟老李在时一样。” 老同事含着眼泪走了。 人的债务，最难还的是良心债，即便还清了钱，余生也得背负愧疚，那滋味，真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