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儿的预言

我爸前天晚上带我闺女出去溜达，碰见一个妈妈带着个智障的小男孩。我女儿好奇地问：“姥爷，那个小男孩怎么看着跟我们不一样？”我爸当时就来了句：“一样，他跟我们是一样的，只是他的灵魂比你淘气，暂时溜出去玩儿了。” 当时我就觉得这回答肯定有猫腻，一问之下，果不其然。说实话，我有时候就觉得自己的直觉特别灵，总能察觉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爸小时候，老家胡同里也住着个智障的男孩子，比他大两岁，已经不上学了。 这孩子叫小明，特别瘦，脖子特别长，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那眼镜片厚得惊人，得离得近才看得清镜片上圈圈淡淡的纹路。 小明是我爸当时小学校长的独子。校长是个女人，总是穿深色的衣服，板着个脸，像个中世纪的修女，让人觉得压抑。我爸说，他一直觉得那女校长象征着权威和教条。 据说小明的父亲一直没见过，从小到大都是女校长带着他。等到我爸上学的时候，小明就已经在胡同口的小馄饨摊儿帮忙了。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都能看见穿着肥大的白褂子认真包馄饨的小明，眯着眼睛努力看清楚馄饨，动作很标准。 那会儿，小明是智障，但特别在意别人说他“傻”。每次我爸他们喊“傻小明～”，扭头就跑，小明就会放下手里的活儿，使劲追他们。当然，追不上。我爸他们就是喜欢这种惊险刺激的感觉，几乎成了每天放学回家的例行公事。 有一天放学，我爸正准备去逗逗小明，却听见他在哭。走近一看，女校长也在那儿。小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边哭一边说：“呜呜呜……我就要吃馄饨嘛……我要吃馄饨！！每天那么多人都能吃，为什么不让我吃，呜呜呜……” 女校长气得扇了他一巴掌，说：“吃吃吃……就知道吃……我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东西，你就多余来这世间受罪！”说着，她自己也哭起来了。 就在这时，小明说了一句让我爸一直记着的话：“妈，我再不吃就吃不着了，妈，你不叫我吃，你……你别后悔……呜呜呜”。 当时我爸也没太当回事，小孩哭闹，何况还是个平时严肃的女校长。所以那幕对他的触动挺大的，小明的眼泪、女校长眼泪，让他觉得特别心酸，那个年纪的他还不太懂生活，就觉得难过。 第二天上学，我爸绕道馄饨摊，花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碗馄饨，强忍着馋意，只吃了一个就走了。 走到马路对面，回头一看，小明端着碗站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地把馄饨吃光了。我爸说，他当时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任务，心情特别好。 可是那天放学，他们几个没能继续“傻小明”游戏。馄饨摊主说小明发高烧了，妈妈接走了。后面几天都没看见他来上班。那几个熊孩子挺失落，说不清到底是不是想他了。 后来，我奶奶跟我爸说小明死了，因为急性脑膜炎，高烧了好几天，女校长没当回事。 听周围人说的，女校长抱着小明，哭着说：“我们哪儿也不去，妈妈陪着小明，走了就好了，是解脱，不受罪了……” 据说，我爸做梦见小明了。梦里小明一点也不傻，干净整洁，谈笑自如，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明朗。小明正和一群人说笑，走到我爸面前拍了他的肩膀，然后消失在光亮里了。 我爸还想说点什么，可背影已经看不见了。 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爸还是记得小明。他说他庆幸当年那个冲动的举动，让小明没有遗憾地离开了。还有那句“预言”，让他相信人死前是有感觉的。 我听说，智障的人是魂魄不全。或许等到魂魄重新聚集，就能像常人一样了。不管怎样，希望小明在新的轮回里忘了过去的痛苦，并且能借着那碗馄饨的余温，开启不一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