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苦成香

　　“众生皆苦”，可最苦的众生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我朋友认识一位老太太，大家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因为她有那双小脚，三寸金莲，弯着，所以都叫她“小脚儿”。

　　“小脚儿”妈妈很早就去世了，还好家里有几亩田，还有牲口，所以她爹后来又娶了一个老婆。这个后妈挺漂亮的，性格外向，很得她爹的喜欢。

　　“小脚儿”的日子可想而知了。后妈一进门，家里干活的人就没影儿了，所有脏活累活全让她干，吃东西也总是半饱。

　　有一年冬天，街坊看见“小脚儿”穿着破烂的夹袄，瑟缩着在院子里喂猪。大家看得心疼，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你爹真是个混蛋，我带你去找他算账！”“小脚儿”只是笑着，把冻出来的鼻涕吸了回去。“婶子别费心了，我爹是个大老爷，不懂女人的事，小妈年轻，我不说她。”

　　这话说得街坊们都红了眼眶。“小脚儿”才十五岁就嫁人了，嫁给了村里一个做佛香的手艺人。男人比她大二十岁，刚刚失去了老婆。后妈说这家伙做佛香，是行善积德，把女儿嫁过去能保佑全家。

　　“小脚儿”嫁出去的时候，冬天，就只有一件破棉袄。夏天的时候就把内胆抽出来当夹衣。婆婆对她很苛刻，每天都有完不成的家务。“小脚儿”生了个女儿后，男人就开始怨她，动辄打她。

　　无数个夜晚，灯光下，“小脚儿”一个人默默地做佛香，第二天又去镇上卖，赚点钱。

　　有人说“小脚儿”嫁错了人，“小脚儿”倒是乐呵呵的，说我们家老小在一起，衣食无忧，有什么可苦的？我才不苦呢。

　　后来，公公婆婆去世了，“小脚儿”

　　膝下有个儿子一个女儿，凑成了家。有一天，一个大户人家订了一大批贡香，足够“小脚儿”家赚不少钱，但是他们要举办法会，对送香的时间有要求，必须在太阳升起之前送到，而且不能让人看见。

　　“小脚儿”一整夜没睡，忙个不停，趁着夜色装车出发了。山路颠簸，崎岖难行，她不敢走快，怕把香枝弄断。艰难地走着，突然乌云遮月，山风呼啸，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小脚儿”心想这次完蛋了，一车贡香全得受潮，眼看到手的钱可要没了，男人还不得把她的皮扒了？越想越觉得悲伤，那些多年的屈辱、委屈、不甘，全都涌上心头。多年来，她第一次放任自己痛哭，在空旷的山里放声大哭，把心里的苦水一吐为快。

　　好不容易把车拉到了大户人家，天还是黑着呢。“小脚儿”带着泪痕对管家说：“真对不住您。路上下雨了，我一个人走不快，车上的香可能受潮了。您看看还能不能用，行行好，给我几个钱吧！”

　　管家没说话，先让人拿着火把查看贡香，发现安然无恙。然后对“小脚儿”说：“我说你挺实在的，怎么今天说谎说话不老实起来了？我明明看到你带着十几个人，有推的，有拉的，怎么说你一个人了？”

　　“小脚儿”一惊，四处张望，火光下，哪儿还有人影？她这才意识到这次送香比往日快了好多，来的路上哭了一场，也没仔细考虑过走了多久。

　　后来，“小脚儿”逢年过节都要吃素，焚香礼佛，她说都是佛在帮她，这个故事也传开了。

　　“小脚儿”男人去世的那年，她又对乡亲们说，佛菩萨说了，她这辈子还得受苦，还得再活十年。果然，十年后，“小脚儿”就平静地去世了。

　　《维摩经》上说：“火中生莲华，是稀有之事。在欲望中修行禅，也是稀有。故事里的“小脚儿”能得到佛的庇佑，一方面是因为她一直做佛香供奉。更重要的是，她身处烦恼和痛苦中，却不抱怨，不怨天尤人，内心平静，达到了清澈的境界。

　　人生就像战场，荣辱都是考验。 那些在顺境得意洋洋，说大话的人，到头来不过是泥塑纸折的菩萨，一碰到苦难，就原形毕露。只有在欲望中修行禅，像火中栽莲，用内心坚定如磐石，才能突破限制，斩断心魔，获得内心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