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失的磨牙声

从小时候起，我就跟弟弟睡一间房。那年我三岁，弟弟才三岁。 家里除了我和弟弟，还有妈妈和外婆。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外公也去世早了。 家里都是女人，就我弟弟一个男的，所以总觉得他有点格格不入。刚开始是讨厌，后来就变成了憎恨。恨他抢吃的，恨他弄乱我的东西，恨他大喊大叫，恨他巴结妈妈，最恨的还是他睡觉磨牙。 不知道磨牙是怎么回事，反正大概五岁左右就开始了，经常吵得我睡不好。那声音，干巴巴刺耳的，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我无数次在睡梦中被惊醒。有一次实在忍无可忍，一冲起来，揪着他的头发，摇个不停。当时感觉挺爽的，压抑的恨意终于发泄了一下。 第二天妈妈骂了我一顿，我也不太在意，反正我目的达到了。 之后就经常欺负弟弟，抓头发，扯脸蛋，拍脑袋，踢屁股，抢东西，还警告他别跟妈妈外婆说，不然更狠。弟弟基本都被我唬住了，偶尔汇报，妈妈就骂我，然后我再欺负他。 姐弟关系那叫一个糟糕，全是因为他磨牙，真是受不了。而且他越大，磨牙声也越大。我总是跟妈妈说换房间，可她总是说外婆身体不好，要照顾她，我只能继续跟他睡。 一直到十三岁，他上初中了，我快工作了，我们才分开睡。光想想他磨牙，就让人崩溃。 “吱吱吱，吱吱吱……” 我形容不出来那声音，好像每天晚上都有个电钻钻耳朵里。 终于，那年家里发生了事。弟弟过马路，被卡车撞了，抢救不及，就没了。妈妈和外婆当然伤心，可我…心思挺复杂的。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但更多的是觉得…挺好的。 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冷血，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葬礼上我也跟着哭，没人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我感觉一切都好像翻开了新的篇章。 三个月过去了，每晚我都能睡得很好，不用再听磨牙声了。不得不承认，弟弟的离开，确实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这几天暴雨不断，外婆的病又犯了，妈妈陪她去医院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胆子小，以前妈妈外婆不在家，还有弟弟可以欺负，日子倒也不无聊。现在家里空荡荡，外面又打雷，我有点害怕。这才觉得，弟弟其实也有点用处。 关掉电视，躺在床上，窗外依然下雨。睁着眼睛，睡不着，视线飘向弟弟的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他出车祸那天一样。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处理掉他的东西，也许是想借此缅怀他吧。 盯着他的床，心跳加速，好像他又睡在床上，扭头问我：“姐，我吵到你了没？” 雷雨交加，闪电照亮弟弟的床。 后背发凉，说不清为什么，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开始胡思乱想，总觉得弟弟睡在床上。没办法，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越是想摆脱这个念头，它就越要钻进脑海。而且背对着他的床，总觉得身后有什么。 两眼不由自主地睁开，猛回头，弟弟的床还是那样。 对现在的自己很厌恶，却控制不住。冷汗直冒，希望妈妈外婆在家。 紧张得想尿尿，又不敢乱动。 纠结了一下，还是起床，跨出房门的时候，视线一直没离开弟弟的床。 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家里没人，我却很谨慎。准备进卫生间的时候，听见大门外有声响。 卫生间离大门近，过道铺着地毯，显得阴沉。 站在卫生间门前，细听门外的声响。感觉声音很奇怪，像是有人摸门。 内心的恐惧放大，被各种猜想吓坏。总之深夜，谁也不能开门。 声音很快消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进卫生间。 因为太紧张，坐到马桶居然解不出来。努力让自己放松，可无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全是弟弟的画面。 记得在殡仪馆最后看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小时候跟他抢东西吃赌气撒泼的样子，甚至透出一股凶狠。现在脑海里就是这个画面。 不知道在马桶上坐了多久，终于解决掉尿意，起身的时候，又隐约听见大门的声音。 这次的声音很干脆，像是有人开门又关上的声音。 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反复告诉自己，刚才的声响是由于紧张产生的幻听，根本不存在。 慢慢拉开卫生间的门。客厅灯暗，走几步，看见过道的地毯湿了。 水？ 很奇怪，明明没问题，过道怎么会有水？ 白天我没出门，水从哪来？ 外面一直在下雨… 突然一个想法钻进脑海：有人进我家了！ 身体发软，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大门。又检查地板，发现好几处水迹。 推开妈妈外婆的房间，打开灯，一切如常。再回自己房间，也没发现什么不同。 到底是什么东西跑进了我家门？ 把一切归咎于漏水。 是了，暴雨，家里有些地方漏水，不算什么事。现在我没心思确认，明天再说吧。 躺回床上，盖上被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吱吱吱，吱吱吱……” 磨牙声！弟弟的磨牙声！ 浑身汗毛竖起，感觉很可怕。 翻个身，好像床边有什么影子。一股阴冷，弥漫整个房间。 猛地坐起来，望向弟弟的床，感觉模糊不清，我怀疑自己眼花了。 靠近弟弟的床，心跳加速。被子铺开了，像有什么东西躲在被窝里。 呼吸困难，伴随磨牙声，被子鼓得越来越大，被窝里，一片漆黑，我看到了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眼睛！ 崩溃了，飞奔跑出房间，逃出家门，不管外面下雨，再也不敢留在家中！ 跟妈妈一说，她起初不相信，但见我死都不肯回去，还是勉强信了。 没几天，搬到外婆的老房住，准备卖掉以前的房子。 几年后，外婆去世了，妈妈赚了点小钱，我也开始工作，贷款在新省城买了一套新房。 新房有三个房间，很大，我和妈妈各睡一间。其他设施环境，我也挺满意。 晚上睡觉时，依然可以听到那个声音： “吱吱吱……吱吱吱……” 弟弟随我一块来到了新房，他的磨牙声，会永远折磨着我。